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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钢笔刀》丨一个被成人遗忘的真实世界(十七)

2023-08-27 14:26:35 来源:哔哩哔哩

十七

离香港回归还有七天的时候,我们小学正式毕业了。

那天刚下过一场雨,天气不算热,操场上还有点潮。韩老师让我们穿得漂亮一点,准备拍毕业照。我把自己所有夏天的衣服都找出来,发现除了校服竟没有一件能穿的。去年的衣服都已经小了,今年还没有添置新的。这一年我长了足有十厘米,个头已经接近一米七,人家都说我发育早。

母亲从大橱里找出一件父亲的长袖衬衣,说你穿这个试试。我把衬衣穿上,对着镜子照了照,感觉有点肥大,但也没那么过分。把下围扎进腰里,袖子挽起来,看着也算合身。于是我就穿着那件白衬衣,配着深棕色的裤子,黑色的球鞋,大模大样地去了学校。结果到班里一看,男生大多穿着清凉的各色体恤,一个个年少活泼的样子,相比之下我这打扮又老气又古怪,可谓另类十足了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拍完毕业照,方诚走到我身边,从身上掏出一张自己的照片递给我。那照片是在公园里拍的,他站在一株巨树前面,斜着身子抿嘴微笑,一副很恬淡的样子。毕业后他不会跟我们一起升入三中,他单独参加了外国语中学的招生考试,差了点分数,家里又花了一万多块钱,算是进了好学校。临别时他提议我们互赠一张照片。

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照片,一张我和文山在他家院子里的合影。——我翻遍家里所有照片,发现自己除了一张黑白色的周岁照,竟找不出另一张单人照来,几乎所有含我的照片里都少不了文山的身影。这一点也不奇怪,我们家没有相机,也不去照相馆,只有等舅舅家照相的时候才会把我叫过去。“来来,给他们兄弟两个照一张!”于是我就作为衬托沾了人家一点光,留下了还不算少的“合影”。

“你看这张行吗?我没有单人照。”我底气不足地说。

“这个——也行,更好!”方诚接过照片笑道。

我心里舒了一口气。文山是班里的明星,有谁会拒绝他的身影呢?

“你还听《薛家将》吗?”方诚突然问道。

“听啊,一直在听,你呢?”

“最近没听。我在看《小李飞刀》。”

那天韩老师一改往日严肃的表情,一直在笑,见谁都笑。她用余下的班费买了瓜子和糖果,给我们开了一个欢送会。她让大家放松,随便说笑,可我们看她站在讲台上还是有点上课的感觉。韩老师回顾了这六年来的教学历程、一点一滴,然后勉励我们继续努力、早日成才,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,连忙用手绢拭去眼泪,强作笑容,让大家随便吃,随便玩。我们看着她伤心的样子,一时竟有点无所适从。

韩老师教书三十余年,我们是她带过的最后一班学生,我们一毕业她就退休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,不过总的来说,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,就像一个老妈妈似的,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好,尽管这个老妈妈有时偏心。

在小升初的考试中,成绩一向稳定的文山居然没发挥好,语文作文因为跑题被扣了十来分,在班里只落了个第三名。陈佳的运气也不佳,考试时因为“交头接耳”被监考老师提前收了卷,还好没有以作弊论处。而我那次发挥得还不错,侥幸考了个全班第一,在三中所有新生的成绩排名中也进入年级前五,想来那是我小学生涯最高光的时刻了。

我和文山在三中门口看新生榜的时候,旁边过来几个操着普通话打闹的孩子,应该是华阳小学毕业的,以后要和我们成为同学。一个小个子朝一个高个儿笑道:“吴亮,你脸怎么这么黄?是不是遗精遗多了?”我扭头朝那个正在回骂的吴亮看去,好像有点眼熟,名字也熟,我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来,但又不是很确定。

“你一年级是不是在南福小学上过?”我问道。

“是啊。”吴亮有点诧异地看着我。

我确定了,他就是我小学的第一个同桌,郑博之前的那个 “小老头”。原来他转到华阳小学去了。他现在的个头已经长开,皮肤也光润了,看上去比以前精神许多,不过脸色还是以前那种蜡黄。

“你还认识我吗?”我笑着又问。

吴亮仔细端详我几秒,摇了摇头。

“我是周民,你以前的同桌,想起来了吗?”

他又摇了摇头,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
我感到一丝无奈,也许在别人眼里,我一直就是一个隐没的存在。

那个笑吴亮“遗精遗多了”的小个子叫何日新,后来跟我分到一个班,还做过我半学期的同桌。在我的印象里,他一直是班里最躁动的孩子之一,而据他回忆,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“看着有点呆”。

我和文山这次真的要分开了,他去了四班,我去了六班。和我分到一个班的还有史君和宋超。史君跑过来笑着对我说,以后咱们可得互相帮助!我微微笑道,那当然了。

军训那几天,大家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,每个新同学看上去都那么热情友好、爱说爱笑,稍微熟悉一点男生就开始打打闹闹,争着跟女生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,大家嘻嘻哈哈其乐融融,好像每个新同学都比从前的老朋友有趣一万倍。史君是个天生喜欢交际的人,上小学时就能跟比自己大几级的孩子玩到一起,现在更是如鱼得水,很快就和班上几个最活跃的孩子打成一片,每天脸上都挂着灿烂的微笑。我很久没见他这样和蔼可亲了。

三中的生源来自华阳小学和周边几个城郊村。我发现华阳小学这帮城区的孩子说话做派和我们不大一样,除了平时操着一口普通话,还经常蹦一些新鲜时髦的词汇,“哇塞”“欧耶”“帅呆了”……说得让我们有点接不住。而且我明显觉察到,他们在男女之事上比我们放得开,许多我们还在私底下偷偷摸索的事,他们已经敢于拿出来和同学开玩笑了。以前如果我们有同学经常跟女生眉来眼去,我们会笑话他“老色鬼”,不屑与这种人为伍。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公开承认自己“好色”,并且嘲笑那些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人“假正经”“没发育”,这显然是一种认识上的飞跃。

有好事的女生开始处心积虑给班里的男女配对,或者打听人家在小学的各种“情史”。有一天我看见宋超跟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聊天,一个女生问,周民以前喜欢谁?宋超很笃定地说,何冬倩,三班的,以前是我们学习委员。我不禁吓了一跳,我可从来没跟谁说过我喜欢何冬倩,在小学里也没听人家议论过我的“感情问题”,宋超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?我朝他大吼一声,想过去弄他一顿,不料他一挺身从凳子上跃起来,眉飞色舞地叫嚷道,你就别装了,你和文山都喜欢何冬倩,我们早就看出来啦!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:他说的是真的吗?文山真的也喜欢何冬倩? 

一天我们学习《中学生行为守则》的时候,前排一个女生转过头来,笑嘻嘻地对我说,周民,你知道吗,咱们班有个女生喜欢你。我又吓了一跳,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上,心里不由得小鹿乱撞。我想她十有八九是逗我玩,于是反问道,你怎么知道?她笑着说,她亲口告诉我的。我摇摇头说,不相信。她说,真的,不骗你。旁边一个男生插嘴道,不会是你自己吧?那女生骂了一句滚,又笑微微地看着我说,想知道她是谁吗?我心里很想知道,不管真的还是假的,但嘴上却说,不想。那女生白了我一眼道,不想算了。说罢转回身去。我正有点失落,她忽又转过头来,体恤我心情似的说,算了,看你脸都红了,还是告诉你吧,就是——她!她指指前排一个别着黄发卡正低头看守则的女孩,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,那女孩长得实在无法勾起我的遐想。

“不骗你,她亲口跟我说的。”那女生又重复一遍。

“不相信。”我也笑着重复了一遍。

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,我几乎没跟那个别黄发卡的女孩说过一句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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